潘家铮给女儿特别礼物——手抄高考复习题

　　　　　　　　　 ——选摘自《潘家铮传》

　　……这些标题都用工整娟秀的“工程师体”认认真真写在绿色方格稿纸上面，不用猜，那是父亲亲手一笔一画写下来的。正在徘徊中的潘敏如风雪夜归，远远看见家里温暖的灯火一样踏实……

　　1977年12月7日，是十年骚乱之后恢复高考的第一天。这一年的冬天，将有570万考生进入关闭了整整10年的高考考场，为转变自己的命运奋力一搏。然而，录取率却注定出奇的低，在一个月之后，全国只有27万考生被各大专院校录取。这一转变几代中国青年命运的大事件跟潘家铮当然有关系。

　　十多天之后的考场里，有他的女儿潘敏。

　　还是在一个月之前，全国各大媒体颁布恢复高考的消息，中国被耽误了整整十年的青年学生几乎同时翻箱倒柜找出久违的教科书。仲秋时节的消息，如同盛夏初骄阳露头，刚才还被沉沉夜色笼罩的大地陡然被点亮，整整10届中国高中应往届高中毕业生灰暗的青春燃起了盼望。

　　这一年，潘家铮在北京度过他50岁诞辰。听到恢复高考制度的消息，潘家铮怦然心动，百感交集，勾起许多苦楚回想，这时候，他是一位父亲，一位有5个孩子的父亲。至今没有人知道潘家铮当年是怎么想的，会议速记，大家看到的是跟往常并无差别的繁忙，看书，录音整理，写书，研究技巧问题。潘家铮从来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流露自己个人情绪的。年轻时候张狂，多愁，或许偶尔有所流露，但经过“文革”劫难，别人是很难知道他心坎掀起的哪怕一点点波涛的。好长一段时间，除了他的知心朋友，跟他共事多年的老同事对他的家庭和子女情况都不甚了了。

　　远在上海的女儿哪里能对1977年10月耸动全国的消息无动于衷？潘敏实实在在只读完小学三年级，别的年轻人被这消息搅动得热血沸腾，有年过而立之年的“老三届”，有刚出校门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上海学校、工厂，甚至弄堂里几乎在一夜之间办起了补习班，灯火通明，人满为患。那一年冬天，全国最畅销的书是文革前出版的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潘敏还在菜市场卖菜，她也动心了，但她又感到，浮现在眼前的这个转变年轻人命运的机会离自己非常遥远的。名义上，她是一个高中毕业生，完成了初高中的学业，她自己明确，真实的知识程度只有小学三年级。

　　只是，她心有不甘。只是，她徘徊无计。正在这个时候，邮局突然通知正在菜场繁忙的潘敏到邮局去取一个包裹。包裹？没有其他可能，只能是父亲或又到其他处所出差，给他们姐弟寄回来的土特产。潘敏揩净双手，交待一番工作，请假到了邮电所。那个邮电所她现在想起来都特别亲切，叫做南京西路邮政所。包裹取出来，一看就确定不是什么土特产，书？又不像。潘敏一路疾走一路怀疑，待回到家里拆开一看，她大吃一惊。

　　这是父亲给女儿的一封特别的信。潘敏看到的是父亲从北京寄来的高考复习题，包含语文、数学、地理、历史、政治，高初中阶段各科的各个知识点都分解为一道道标题，分门别类，由易而繁，由浅而深，全部列了出来。

　　这些标题都用工整娟秀的“工程师体”认认真真写在绿色方格稿纸上面，不用猜，那是父亲亲手一笔一画写下来的。正在徘徊中的潘敏如风雪夜归，远远看见家里温暖的灯火一样踏实。

　　随复习材料还有父亲的一封信：

　　敏敏：这是爸爸给你筹备的复习题，盼望对你的复习有赞助。你没有机会上学，这不是你的错。只要努力，机会总会有的。如果考不上也不要灰心，俗话说行行出状元……

　　一切，尽在不言中。

　　1946年，仅为初中肄业程度的潘家铮拼掉十多斤肉冒兄长之名考取浙江大学，31年后的今天，同样的命运再一次落到潘家。

　　也许他对潘家家传的学习能力真的有信心，对自家的女儿真的有信心，下班之后的潘家铮回到六铺炕单身宿舍，凭借对初高中课程和知识点的记忆，当然，也未必没有参阅由教导部颁发的《高考复习大纲》，把初高中的知识点好一番梳理，恨不得自己替女儿走进考场，一个个知识点变成一道道便于实战练兵的习题，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即收拾出来，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诚然，对于已经深入科学堂奥的潘家铮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在短时间内将初高中几科课程全部梳理出来，并且化解为复习题，除了潘家铮高效的总结能力之外，大半怕还是一位父亲对女儿的挚爱，还有，许许多多的歉疚。